第31章：情绪不会说谎

　　周五的阳光出奇地好。
　　天蓝得像一张未写字的信纸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槐花香。光线斜洒在图书馆与教学楼的夹道间，把砖红色墙面照得透亮，连路旁石板上的水渍都泛着光。绿植的叶子在风里轻晃，透着初夏才有的松弛气息。
　　校园角落的迎新展板被一块块搬出，午后的阳光斜照在展厅外墙上，把玻璃照得通透如洗，像是等待谁来写入故事的底片。
　　林小满站在校南门边的集合点，手里拎着一只半空的纸板箱。
　　她没怎么睡好，黑眼圈藏得不太利索，但她没戴口罩，也没化妆，只是在早上出门前，把耳机塞进了口袋。
　　她需要一点音乐的陪伴——哪怕是装作不那么孤单的假象。
　　她原本以为今天只是普通的社团志愿工作。
　　首到点名分组，听见她和林书瑶的名字被念在一起。
　　“你们俩分一组，负责把展板搬到艺术楼一楼展厅，别担心，不多。”学生会的统筹拍了拍表格，一副“安排得刚刚好”的笑容。
　　赵珊站在一旁，歪头看她们，故作深意地咂嘴：“安排得像命运一样。”
　　林小满抿了下唇，低头看着脚尖，像是没有听见。
　　林书瑶也只是“嗯”了一声，动作利落地签下名字，神情淡淡的。
　　她们两个，一前一后地推着一辆展板车，穿过校园。
　　沿途是落在地砖上的光斑、楼道里穿堂的风，还有偶尔从教学楼窗户飘出来的流行音乐。
　　她们没有说太多话。
　　但也没有太尴尬。
　　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，刚认识时那种小心翼翼的平衡。
　　林小满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，一步一步地走。
　　她注意到林书瑶走得比她慢半拍，像是故意维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。
　　明明只是两块展板，却搬出了那种“彼此都想靠近但又不敢太快”的尴尬感。
　　她想起上次两人真正一起做事，是大一第一次社团布展，那时她还会小声抱怨搬板子太累，林书瑶便默默把最重的几块揽过去，嘴角还带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笑。
　　她记得那笑容藏在落地窗的反光里，藏得小心翼翼，却又真实得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。
　　“我来扶着一点。”林书瑶忽然开口。
　　声音在风里不大，却稳稳落在耳边。
　　林小满点头，把展板轻轻往她方向倾了些。
　　风吹过发梢，拂起衣角。
　　她侧头的瞬间，看见林书瑶的眼睫闪了下，那一刻什么都没说，但好像什么都说了。
　　艺术楼的展厅在偏侧，一道狭长的楼梯通向一楼展室。
　　那段楼梯没有扶手，角度陡，又因为前几天下过雨，楼梯边角还有一点未干的潮痕。
　　林小满背着两块展板下楼时，一个没注意，脚下踩空，身体失去重心地往后一仰。
　　“哎——”
　　她来不及惊叫，腰间就被一只手稳稳扶住。
　　林书瑶快步向前一步，手臂圈住她的肩膀，另一只手下意识托住她的后背。
　　展板滑落，撞在楼梯边缘，发出沉闷的一声响。
　　两人几乎贴在一起。
　　空气一下变得安静。
　　林小满仰头时，正对上林书瑶的眼。
　　她看见她眼底的惊慌，和尚未褪下去的呼吸微颤。
　　她的睫毛在光下轻轻颤动，眼神像夜里湖面泛起的微光。
　　“谢谢……”她声音很轻，像怕打碎什么。
　　林书瑶没说话。
　　手却迟迟没松开。
　　像是怕她再摔一次。
　　又像是怕她真的离开。
　　那一瞬间，谁都没退一步。
　　林小满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像在某个空旷的房间回响。
　　她几乎能感受到林书瑶掌心的温度，透过外套落在她背后那一点点的距离里。
　　她闻到她身上的气味，是很淡的柠檬洗衣液香味，和阳光混在一起，有点甜。
　　首到楼下有人喊：“展板小心啊”，她们才猛地分开。
　　林小满拾起地上的展板，轻轻拍了拍，低头说：“没事，还好没摔坏。”
　　林书瑶站在她身边，却没再说话。
　　她刚刚想说的那句话，在喉咙转了个弯，咽了下去。
　　布展过程很顺利。
　　文学社的人多半活泼，摄影社则话少但技术娴熟，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把主展区和侧厅布置完。
　　林小满负责贴文字引导，她贴得格外整齐，连胶带都裁得精细。
　　林书瑶在她身后拿着资料清单，偶尔提醒一下顺序。
　　两人之间的默契似乎又回来了，像以前那样。
　　她们有时一句话也没说，却依然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　　可每一次对视都像是短暂的停顿，都让气流滞了一秒。
　　有好几次，林小满抬头，对上她的眼神，喉咙微微动了动，却还是咽了回去。
　　她不敢问：“那天你为什么没有追出来？”
　　也不敢问：“你最近，是不是对谁都一样？”
　　而林书瑶也不问：“你是不是不再等我了？”
　　临近傍晚，整理完最后一组物料，她们站在门口，手里各抱着几个空纸袋。
　　阳光从走廊尽头洒进来，光线打在她们肩膀上，柔软得像旧电影底片。
　　走廊那头有风吹进来，带起一点展板边缘未贴牢的塑料薄膜“哗啦”作响。
　　林书瑶终于开口：“小满……”
　　林小满应了一声：“嗯？”
　　“最近你……”她顿了一下，目光轻轻落在她肩膀上的光影上。
　　话没说完。
　　林小满把怀里的纸袋往肩上提了提，冲她笑了笑：“我有点事，得先走啦。”
　　“晚点还要把文件传给学生会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林书瑶低声。
　　她站在原地，看着林小满走远的背影。
　　那双白色球鞋踩在地砖上的节奏轻快得像没事人。
　　风从她身侧掠过，扬起了她背后的卫衣下摆。
　　她甚至没回头。
　　林书瑶低头，看见地上有张小贴纸，是刚才掉下的纸标签——上面用红笔圈了一行字：
　　「欢迎你的靠近」
　　她蹲下身，轻轻捡起来，贴在自己手心。
　　那一刻，她忽然意识到，情绪是不会说谎的。
　　那些沉默、犹豫、逃避，其实都藏着最真实的答案。
　　她只是太迟钝，才让那份靠近，在无声中一次次错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