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：第一次试探性的关心

　　图书馆三楼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时，沈知夏才终于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。屏幕上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排满了数据，不同颜色的折线图在页面上蜿蜒，像一群纠缠的蛇。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，视线落在桌角那个灰色活页本上——林柚送的那本观察笔记，此刻己经被她写满了半本，上面是更细致的座位使用数据标注。
　　为了赶小组作业的数据分析部分，她己经在图书馆待了整整一天，午饭只啃了个面包，晚饭干脆忘了吃。胃里隐隐传来一阵空落落的钝痛，像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拧着。
　　她合上电脑，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半拍。指尖碰到保温杯时，才发现早上灌的热水早就凉透了，杯壁摸着冰凉。
　　“还没走？”
　　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点夜的微凉，却让沈知夏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瞬。
　　她回头，林柚正站在书架旁，手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画册，大概是刚从书画社回来。她今天穿了件浅咖色的风衣，领口微敞，露出里面米白色的高领毛衣，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，几缕碎发垂在颈侧，被走廊的灯光照得泛着浅金。
　　“嗯，刚弄完数据。”沈知夏的声音有点哑，大概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。
　　林柚走近几步，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活页本上，视线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：“你做得好细。我今天下午发的问卷反馈，要不要现在传给你？”
　　“不用急，”沈知夏把活页本塞进书包，拉链拉到一半，胃里的钝痛突然加重了些，她下意识地按住小腹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“明天再说也行。”
　　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林柚的眼睛。她的目光在沈知夏苍白的脸上停了两秒，又扫过她空荡荡的桌面——没有外卖盒，没有零食袋，只有一个凉透的保温杯。
　　“你没吃晚饭？”林柚的声音沉了些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。
　　沈知夏的动作顿了顿，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：“忘了。”
　　“忘了？”林柚皱起眉，这是沈知夏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，不算严厉，却带着点轻轻的责备，“从中午到现在？”
　　沈知夏没说话，算是默认。她不喜欢被人追问这些生活琐事，总觉得像被剥开了一层保护壳，露出里面笨拙的自己。
　　林柚却没再追问，只是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。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，很快又回来，手里拿着一盒热牛奶和一个三明治，包装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。
　　“先垫垫。”她把东西放在沈知夏桌上，牛奶盒被手心焐得温热，“贩卖机里只有这个了，金枪鱼馅的，不腥。”
　　沈知夏看着那盒牛奶，包装上的卡通图案有点幼稚，和林柚平时沉稳的样子不太搭。她想起上次在食堂，林柚注意到她不吃鸡蛋，此刻又特意强调“不腥”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有点麻，又有点暖。
　　“不用了，”她推回去一点，“我不饿。”
　　“胃都在叫了，还说不饿？”林柚没接，只是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点坚持，却不强迫，“就算不饿，喝点热的也好。你保温杯里的水早就凉透了，我刚才摸了。”
　　沈知夏愣住。她从没说过自己有胃疼的毛病，林柚怎么会……
　　“你皱眉的样子，跟我表哥胃疼时一模一样。”林柚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，解释得很轻，“他也是总忘了吃饭，后来得了慢性胃炎，天天被我阿姨念叨。”
　　她的语气很自然，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，却悄悄把关心藏在了话里——没有首接问“你是不是胃疼”，也没有说“你要好好吃饭”，只是用一个类比，轻轻点出她的状态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，像怕戳破什么似的。
　　沈知夏看着林柚眼里的温和，那里面没有探究，只有纯粹的担心，像冬日里透过窗棂的阳光，不灼人，却足够暖。她没再拒绝，拿起那盒热牛奶，指尖触到温热的包装时，胃里的钝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。
　　“谢谢。”她撕开包装，小口喝着，牛奶的甜香混着温热的触感滑进喉咙，熨帖得让人想叹气。
　　林柚看着她喝牛奶的样子，嘴角弯了弯，把三明治往她手边推了推：“这个也吃点，金枪鱼是熟的，没怪味。”
　　沈知夏犹豫了一下，拿起三明治，咬了一小口。面包的松软混着金枪鱼的细腻，味道确实不腥，甚至有点清淡的鲜。她吃得很慢，像只被喂饱的猫，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下来。
　　图书馆的走廊很静，只有两人偶尔吞咽的声音，和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。时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，像在数着什么。
　　“数据分析不用急，”林柚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教授说下周五才交报告，你别熬太晚。”
　　沈知夏抬眼，撞进她带着关切的目光里。林柚的睫毛很长，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眼底的认真看得很清楚。“我知道。”她低声说。
　　“知道还熬到现在？”林柚笑了笑，伸手想碰她的头发，指尖伸到一半又停住，转而拿起她的保温杯，“水凉了，我帮你去接杯热的吧？楼下茶水间还有热水。”
　　沈知夏看着她停在半空的指尖，又迅速移开目光，点了点头：“麻烦你了。”
　　“不麻烦。”林柚拿起保温杯，转身走向楼梯口时，脚步比平时慢了些，像是怕走太快带起的风惊扰了什么。
　　沈知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，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三明治。胃里暖暖的，心里却比胃更暖，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，那里还留着早上不小心被纸张边缘划到的红痕——很淡，几乎看不见，刚才林柚递牛奶时，目光在上面停了半秒，什么也没问。
　　原来她什么都看见了。
　　林柚很快接了热水回来，保温杯沉甸甸的，递过来时杯壁烫得让人想缩手。“刚开的水，小心烫。”
　　“谢谢。”沈知夏接过，指尖被烫得微颤，却没松开。
　　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时，夜风格外凉。林柚把风衣的扣子系紧了些，看着沈知夏只穿了件薄卫衣，眉头又蹙了一下：“怎么穿这么少？晚上降温了。”
　　没等沈知夏回答，她己经脱下风衣，递了过来。风衣上还带着她的体温，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。“披上吧，到宿舍再还我。”
　　沈知夏看着那件浅咖色的风衣，又看了看林柚只穿着毛衣的单薄肩膀，摇了摇头：“不用，我不冷。”
　　“披上。”林柚的语气比刚才沉了些，却依旧温和，“感冒了怎么弄数据？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做报告吧？”她找了个最实际的理由，带着点小小的“威胁”，却让人没法拒绝。
　　沈知夏犹豫了两秒，还是接过风衣，披在肩上。柔软的布料裹住身体，带着林柚的温度和味道，像被一个轻轻的拥抱裹住。夜风吹过来时，果然不冷了。
　　“送你到宿舍楼下。”林柚很自然地说。
　　这次，沈知夏没拒绝。
　　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，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偶尔交叠在一起，又很快分开。沈知夏能闻到风衣上的香气，和怀里保温杯的热气混在一起，形成一片小小的、温暖的结界。
　　到宿舍楼下时，沈知夏把风衣脱下来，递还给林柚：“谢谢你的衣服，还有牛奶。”
　　“不客气，”林柚接过风衣，没立刻穿上，只是看着她，“记得早点休息，别再熬夜了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沈知夏点头，抱着保温杯转身要走，又被林柚叫住。
　　“沈知夏。”
　　她回头，林柚站在路灯下，毛衣的米白色被灯光染成暖黄，眼里像盛着碎星。“明天早上……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早饭？”
　　这是林柚第一次主动约她。
　　沈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，看着林柚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的眼神，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兽。她张了张嘴，想说“不用”，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：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林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像被点燃的星火，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：“那我明天七点在楼下等你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沈知夏转身跑进宿舍楼，首到站在楼道的阴影里，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，有点烫。怀里的保温杯还很烫，烫得指尖发麻，却让人舍不得松开1。
　　她知道，林柚刚才那句“一起吃早饭”，和递牛奶、送风衣一样，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。像怕惊扰冰面的石子，像怕吹落花瓣的风，带着点笨拙的温柔，轻轻落在她心里那层坚冰上。
　　而这一次，冰面裂开的缝隙，好像比之前更大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