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：消失的联络·切断的桥梁

　　黑暗不再是浓稠的墨汁，而是燃烧的、扭曲的炼狱。
　　唐棠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。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着滚烫的岩浆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灼热的砂砾。喉咙干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，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。西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，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。意识在滚烫的混沌中沉浮，时而清醒，时而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。
　　她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——安琦墨最爱的那张沙发。柔软的布料此刻却像粗糙的砂纸，摩擦着她滚烫的皮肤。黑暗中，她努力睁大眼睛，视线却模糊不清，天花板上仿佛有无数扭曲的、长着林哲面孔的阴影在蠕动、狞笑。
　　“安姐姐……”破碎的呓语从她干裂起皮的唇间溢出，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蚊蚋。她记得……觉得自己成功了。她用指甲，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，反复地、用力地抠挖撕裂了下唇那道可怜的伤口。剧烈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、汹涌而出的温热液体，曾让她在冰冷的洗手间台盆前，露出一个扭曲而满足的微笑。
　　然后……是安姐姐惊慌失措的呼喊，冰凉的毛巾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……还有安姐姐眼中那瞬间取代了冰冷疏离的、熟悉的、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心疼和焦急。
　　计划……成功了。
　　安姐姐果然没有离开。她守在她身边，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脖颈，喂她喝下苦涩的药片和温水。安姐姐的手，那温柔而带着薄茧的手，触碰她皮肤的感觉，成了这炼狱般的煎熬中唯一的救赎，唯一的锚点。
　　但高烧像一头凶猛的野兽，不断吞噬着她的清醒。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间隙，她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，死死抓住安琦墨的手腕或衣角，用尽残存的力气，发出破碎的哀求：“别走……安姐姐……别离开我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　　安琦墨的声音，带着一种强压着疲惫和忧虑的温柔，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响起，如同飘渺的梵音：“糖糖乖，安姐姐不走，就在这里陪着你。睡吧，睡醒了就好了……”
　　这承诺，是支撑唐棠在滚烫炼狱中唯一的支柱。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，哪怕身体在烈火中煎熬，灵魂却在安琦墨的守护中，感受到一种扭曲的、病态的安宁。
　　时间在灼热和混沌中失去了意义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唐棠在又一次剧烈的头痛中短暂地清醒过来。客厅里依旧一片昏暗，只有沙发旁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芒。安琦墨就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，背靠着沙发，头微微歪向一边，似乎睡着了。她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疲惫，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，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。
　　安琦墨的一只手，还被唐棠滚烫的手紧紧攥着。
　　看着安琦墨沉睡中疲惫的面容，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更深的、冰冷的掌控欲，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唐棠的心。安姐姐为了照顾她，累得睡着了……她就在这里，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，被她的“病”牢牢地锁在了身边。同学聚会……苏晓……林哲……所有试图分开她们的人和事，都被这堵高烧筑起的围墙暂时隔绝在了外面。
　　计划B……完美地运行着。
　　唐棠的嘴角，在滚烫的痛苦中，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、扭曲的弧度。她动了动被烧得干裂的嘴唇，想再呼唤一声“安姐姐”，确认她的存在。然而，就在这时——
　　一阵极其细微的、熟悉的震动声，如同最阴险的毒蛇，在寂静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！
　　嗡……嗡……
　　唐棠混沌的大脑猛地一激灵！她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，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恐惧，猛地投向声音来源——安琦墨放在旁边小茶几上的手机！
　　屏幕亮了起来！幽蓝的光芒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！
　　一条新短信的预览信息，清晰地显示在锁屏界面上：
　　＞ 苏晓：琦墨，醒了吗？下午三点老地方碰头？先去做个头发？聚会七点开始，别迟到啊！[笑脸]
　　聚会！
　　下午三点！
　　苏晓！
　　这几个关键词，如同淬毒的冰锥，狠狠刺穿了唐棠被高烧笼罩的混沌意识！带来一阵比高烧更猛烈的、深入骨髓的寒意！
　　安姐姐……她答应了苏晓要去聚会？！就在今天下午？！就在几个小时之后？！
　　不！不可能！安姐姐明明答应了她不会离开的！安姐姐明明守了她一夜！安姐姐明明……
　　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，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唐棠！她攥着安琦墨的手猛地收紧！力道之大，让沉睡中的安琦墨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哼，眉头蹙得更紧，似乎有醒来的迹象。
　　唐棠的心跳骤然停止！她死死地盯着安琦墨沉睡的脸，又猛地看向那部闪烁着幽蓝光芒、如同催命符般的手机！恐惧和恨意在她滚烫的身体里疯狂冲撞！不行！绝对不行！安姐姐不能醒！不能看到那条短信！不能去赴约！
　　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，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！她必须切断这条联络！必须摧毁这个召唤安姐姐离开的桥梁！在安姐姐醒来之前！
　　一股惊人的力量，从唐棠被高烧折磨得虚弱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！那是源于极致的恐惧和偏执的疯狂之力！她猛地松开了紧攥着安琦墨的手！
　　安琦墨的手失去了束缚，无意识地滑落回地毯上。她似乎睡得更沉了，只是眉头依旧紧锁。
　　唐棠像一头受伤的野兽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挣扎着从沙发上撑起滚烫的身体。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和肌肉的剧痛，让她眼前阵阵发黑，几乎要晕厥过去。但她咬紧牙关，下唇刚刚结痂又被高烧蒸腾得脆弱的伤口再次崩裂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。她的目光，死死地锁定在几步之外小茶几上的那部手机！
　　那幽蓝的光芒，就是地狱的入口！必须熄灭它！
　　她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滑下来，滚烫的身体重重摔在柔软的地毯上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。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痛得蜷缩起来，几乎窒息。但她顾不上这些！她像一条在滚烫沙地上挣扎前行的蛇，用胳膊肘支撑着，一点一点地、极其艰难地向着茶几的方向爬去！
　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滚烫的额头和鬓角滑落，浸湿了头发和衣领。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，肺部像破风箱般剧烈喘息。视线因为高烧和剧痛而模糊扭曲，茶几的轮廓在眼前晃动、重叠。只有那一点幽蓝的光芒，如同黑暗中的灯塔，指引着她疯狂的目标——不，那是必须摧毁的灾星！
　　近了……
　　更近了……
　　那点幽蓝的光芒就在眼前！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触碰到她滚烫的指尖！
　　唐棠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！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猛地伸手抓住了那部手机！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灼热的掌心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。
　　她像捧着稀世珍宝，又像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，将手机紧紧抱在怀里，蜷缩在地毯上，剧烈地喘息着。汗水混着泪水，在她脸上肆意流淌。
　　现在……该怎么做？
　　首接关机？安姐姐醒来发现手机关机，一定会起疑！而且苏晓那个贱人，如果联系不上安姐姐，很可能会首接找上门来！风险太大！
　　删掉短信？安姐姐可能己经看到了预览！而且苏晓如果没收到回复，肯定还会再发！甚至打电话！
　　一个更彻底、更疯狂的念头，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：毁掉它！彻底毁掉这部手机！让它永远消失！让苏晓再也找不到安姐姐！让安姐姐……再也无法被外界联系！
　　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诱惑力，瞬间压倒了所有顾虑！
　　唐棠挣扎着，用颤抖的手解锁了屏幕。幽蓝的光芒照亮了她沾满汗水和泪痕、扭曲而疯狂的脸。她点开那条来自苏晓的短信，看着那刺眼的“聚会”、“三点”、“老地方”，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恨意。指尖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，用力点下了“删除”键！
　　信息消失了。
　　但这还不够！远远不够！
　　她退出短信界面，手指因为高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，几乎无法控制。她点开通讯录，找到了苏晓的名字。那个名字，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！她死死盯着它，指尖悬在“删除联系人”的选项上，剧烈地颤抖着。
　　删掉苏晓！让这个试图抢走安姐姐的贱人，从安姐姐的世界里彻底消失！
　　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落下的刹那，一个更冷静（或者说更疯狂）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：不能删！删了反而会引起安姐姐更大的怀疑！而且……苏晓的号码，安姐姐可能早就记在心里了！
　　她需要……更隐蔽、更彻底的切断！
　　唐棠的目光，落在了手机屏幕顶端的信号格上。那代表连接外界的桥梁！
　　她的手指带着一种病态的专注，点开了设置，找到了“飞行模式”的开关。指尖悬停在那个小小的图标上。只要按下去……这部手机就会变成一块废铁！一个孤岛！安姐姐……就彻底与外界隔绝了！苏晓打不通电话，发不了短信……谁也找不到安姐姐！谁也休想把安姐姐从她身边叫走！
　　高烧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，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、模糊。唐棠狠狠咬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舌尖，尖锐的刺痛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。她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！
　　指尖，带着最后的力气，重重地按了下去！
　　屏幕上方，代表信号的图标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个小小的飞机图标。
　　飞行模式，开启。
　　世界……安静了。
　　那幽蓝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下去。唐棠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飞机图标，如同看着自己亲手筑起的、隔绝威胁的堡垒，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虚脱的、满足而诡异的笑容。她成功了……她切断了安姐姐通往那个该死聚会的桥梁！安姐姐……是她的了！谁也抢不走！
　　巨大的疲惫和疯狂过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，瞬间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。她再也支撑不住，紧握着那部被设置了飞行模式的手机，身体一软，彻底瘫倒在高烧滚烫的地毯上，陷入了更深、更混沌的昏迷之中。
　　手机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，屏幕朝下，无声地跌落在柔软的地毯上。那个小小的飞机图标，在黑暗的笼罩下，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芒。
　　安琦墨是被一阵强烈的不安惊醒的。
　　她猛地睁开眼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。后颈因为长时间歪着脖子睡觉而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。意识回笼的瞬间，她立刻想起了什么，惊慌地看向沙发——
　　沙发上，空空如也！
　　“糖糖！”安琦墨失声惊呼，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她猛地站起身，动作太急，眼前一阵发黑。她踉跄着扑到沙发边，目光惊恐地扫视着。
　　下一秒，她的目光定格在地毯上。
　　唐棠蜷缩在那里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，脸色潮红得吓人，嘴唇干裂，那道伤口边缘红肿溃烂，渗着暗黄色的脓液和丝丝血迹。她的呼吸异常急促而微弱，胸口剧烈起伏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死般的高热气息。更让安琦墨心惊肉跳的是，唐棠的一只手无力地摊开着，而就在她手边不远处，她的手机屏幕朝下，静静地躺在地毯上。
　　“糖糖！”安琦墨扑跪下去，颤抖的手指探向唐棠的额头。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猛地一缩！比昨晚更烫了！她立刻意识到，感染加重了！高烧不仅没退，反而更凶猛了！
　　巨大的恐惧和自责瞬间攫住了安琦墨的心！她昨晚就不该心软！应该立刻送她去医院！她怎么会睡得那么沉？！糖糖是什么时候从沙发上摔下来的？摔了多久了？
　　“糖糖！醒醒！糖糖！”安琦墨焦急地呼唤着，轻轻拍打唐棠滚烫的脸颊。
　　唐棠毫无反应，只有睫毛在痛苦中微微颤动。
　　安琦墨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必须马上去医院！一刻都不能耽搁了！
　　她立刻去摸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，想拨打120。然而，当她拿起手机时，却发现屏幕是黑的。她尝试按电源键——毫无反应。
　　没电了？安琦墨皱眉。昨晚照顾糖糖太累，忘记充电了？
　　时间紧迫！她立刻转向沙发，想拿自己的包找充电宝。她的包就放在沙发的另一端。
　　就在她转身的刹那，目光无意中扫过唐棠滑落在地上的那部手机。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——用糖糖的手机打！
　　她几乎没有犹豫，立刻弯腰，捡起了唐棠掉在地上的那部手机。入手冰凉。她按亮屏幕——
　　屏幕上方的状态栏，一个清晰的飞机图标，瞬间刺入了安琦墨的眼帘！
　　飞行模式？！
　　安琦墨的动作猛地僵住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图标，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！糖糖的手机……怎么会是飞行模式？！是她自己打开的？什么时候？为什么？
　　一个极其荒谬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，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：难道……糖糖是故意……
　　“唔……”地毯上，唐棠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，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，打断了安琦墨混乱的思绪。
　　救人要紧！
　　安琦墨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迅速点开设置，关闭了飞行模式。信号格瞬间跳了出来。她立刻解锁屏幕（幸好没有密码），点开通话界面，准备拨打120。
　　然而，就在她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——
　　嗡……嗡……嗡……
　　唐棠的手机，毫无预兆地、剧烈地震动起来！屏幕骤然亮起！
　　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、冰冷的、陌生的号码！
　　又是它！
　　安琦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！她认得这个号码！就是昨天那个让糖糖瞬间失态、如同见了鬼的号码！
　　林哲？！
　　这个认知如同毒蛇的獠牙，瞬间刺穿了安琦墨的神经！他居然还敢打来？！在糖糖高烧昏迷的时候？！
　　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恶心感瞬间淹没了安琦墨！她看着屏幕上那串如同诅咒般的数字，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、痛苦呻吟的唐棠，一股冰冷的杀意在她眼中凝聚！
　　她不再犹豫，指尖带着雷霆般的怒火，狠狠地按下了接听键！同时，另一只手迅速按下了通话录音键！
　　她倒要听听，这个畜生，在这个时候，还想说什么？！
　　“喂？”安琦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怒火，清晰地传了过去。
　　电话那头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　　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，证明着通话的连接。
　　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。
　　一个低沉、沙哑、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般质感的男声，带着一丝玩味的、令人极度不适的笑意，慢悠悠地从听筒里传来，清晰地钻进安琦墨的耳膜：
　　“哦？安小姐？真意外啊……看来，我可爱的小棠棠，情况不太妙？”